你是如何为了工作，而荒废了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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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我们总在想“要好好工作，让人生有所成就”。
然后等一定年龄后，我们又发现工作并不能带来持续的价值感，而往往，在我们拼命工作的时候，又会错失一些重要的东西，甚至是爱人、亲人。
这些亏欠和错失就是命运碰到现实壁垒的时候。
如何看待普通人的一生？也许借助一部经典的小说我们可以厘清这个问题。
诺奖得主石黑一雄在他最重要的代表作《长日将尽》中对普通人的命运抽丝剥茧，用现实悲剧告诉我们一个事实，普通人的一生往往是这样度过：
“你是如何为了成就事业而荒废了你的人生，又是如何在个人的层面上蹉跎了一辈子。”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小说以管家史蒂文斯的回忆展开，他三十年恪尽职守，虽然达到了职业巅峰，但他过于冷酷地压抑自我情感，追求完美履职，而在父亲临终前错过最后一面，之后又与爱情擦肩而过。
当时间推移，爱被错付，职业的意义被消解，曾经追求的那些价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
01
管家：一种近乎完美又冷酷的职业
在英国，管家和绅士一样，是极具荣誉感的身份。
作为“管二代”的史蒂文斯从小被父亲熏陶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管家。
开篇中，管家史蒂文斯告诉我们一位优秀的英国管家应该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到处变不惊、克制情绪，并且彬彬有礼的绅士风范。
史蒂文斯的父亲讲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有一位随雇主远赴印度的管家，一天下午，发现餐桌下趴着一只老虎。管家不动声色地离开餐厅，镇定自若地告知了雇主“有只老虎在餐厅，也许您能许我使用十二号口径的猎枪”。
在三声枪响后，管家说“晚餐时间将一如既往，刚刚发生的意外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史蒂文斯对父亲是极为崇拜的，在他心中，父亲就是英国管家的标准，秉持着一丝不苟和克制内敛的专业精神。
所以，当女管家肯特小姐没有尊称其父亲“史蒂文斯先生”时，史蒂文斯还特别严重的指出“以您这样的年龄和资历是不该直呼他‘威廉’”。
然而史蒂文斯却从来没有向父亲表露过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在私下相处中，两个人非常生分。
即便是针对工作进行一些简单的必要沟通时，那气氛也让对方都很是尴尬。《长日将尽》
甚至为了达林顿府一次重大的会议，史蒂文斯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对于这次“错失”，史蒂文斯是这样评价的“我将其视作我整个一生的转折点……我想我的确把它看作我真正成长为一名成熟的管家的重大时刻”。
与父亲不同的地方在于，史蒂文斯认为一位伟大的管家应该可以：将他的全副才能用以服务一位伟大的绅士了——而通过这样的一位绅士，他也等于服务了全人类。
达林顿勋爵在这次会议前邀请了二十几位来自世界各地的高级外交官和政要、作家等来参加，希望展开一次国际沟通促成在一战后为德国争取平等的国际权益。
作为一个正直善良的贵族，达林顿勋爵一直希望发挥自己的能力，推动人类的和平进程，这也是史蒂文斯一直希望服务的雇主。
这正是史蒂文斯一直追求的使命感，他认为自己或多或少间接推动了那些有关国际进步的会议。
所以在那次重大国际会议的现场，史蒂文斯抑制住内心的伤痛，全身心的投入服务中去，甚至没有时间为去世的父亲合上双眼。
史蒂文斯的父亲同样也为职业牺牲了个人情感，在一次贵族聚会上，父亲曾遏制内心对害死大儿子的元凶的憎恶之情，连续几天为其贴身服务。
为了成为一个伟大的管家，史蒂文斯和他的父亲都牺牲了个人情感。甚至父子之间都没有过一场像样的对话。
史蒂文斯和父亲的关系，也侧面说明了“管家”这一职业的悲剧性，为了专业精神，不得不牺牲个人情感，甚至部分人性。
无论是对于20世纪的管家来说，还是对于现代社会的我们，为了个人成就或是拼命赚钱，我们都在抓住一样东西的时候，丢失了另一些宝贵的情感。
这是一种无可避免的遗憾。石黑一雄在接受采访时曾经说过：
从某种程度上大部分人都是“管家”，因为我们也就是干些普通的工作，但总是试图从自己的工作中寻找到骄傲和尊严。于是一定程度上，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和史蒂文斯一样，陷入一种焦虑、危险却不自知的状态。
02
错失的爱情，无可挽回
对情感极其克制的史蒂文斯会爱上别人吗？
当然，爱上别人是不受控制的，但怎么做则完全受内心对于职责的约束。
在史蒂文斯的回忆中，他试图用看似中立的语气来掩藏自己对肯特小姐的负疚。但是在其看似平静客观的叙述中，我们能感受到史蒂文斯内心的情绪暗涌。
不同于史蒂文斯的古板，肯特小姐是充满热情和感性的，在来到达林顿府不久，肯特小姐就抱着一大瓶鲜花走进史蒂文斯的房间。
“您的房间竟然如此阴暗冰冷，这实在太可惜了……我想这些花能给这里带来一点生气。”
然而，史蒂文斯是如何回复呢：“这不是一间娱乐室。我倒宁肯将分心的因素保持在最低限度。”
对于史蒂文斯来说，鲜花和情爱都是有可能让工作分心的因素。
但在与肯特小姐工作上的契合感，也让史蒂文斯感受到了人生中的一段美好。
即便有时候两个人意见不合，古板的史蒂文斯还会孩子气似要求对方只写字条沟通就行了，这也是两个人为数不多的“情趣”。
与史蒂文斯不同，管家这一职业对于肯特来说只是一份工作，一种谋生的需要。肯特曾想要向史蒂文斯表明心意，这也是两个人关系的转折点。
当肯特再次试图给史蒂文斯的房间送鲜花时，正巧碰到史蒂文斯在读一本书。基于好奇，肯特想要知道他在读什么书。
我一抬头，发现肯特小姐正朝着我走过来。我把书一合，把它紧紧地抓在手里、贴在胸口，站起来。
史蒂文斯为什么这么“难为情”呢？因为他在读一本关于爱情的书。肯特小姐极具逗引意味的从他手里抢过这本书，却依然被史蒂文斯以坚决的态度请出了房间。
爱情，最终被史蒂文斯拒之门外。
事后，史蒂文斯还反复解释自己读此类书籍只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口语，以便能够流畅和和绅士淑女们交谈。
心灰意冷的肯特小姐接受了其他人的约会，并在史蒂文斯看来是人生另一个重要的职业光荣时刻，答应了对方的求婚。
史蒂文斯圆满完成了接待英国首相和德国大使的任务。我们来看看史蒂文斯是如何评价这一夜：
起先，我的心情——我并不介意承认这一点——是有些低落的。……在此期间我竭尽所能，始终都保持了一种‘与我的职位相称的高尚尊严’……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我这一生所能达到的所有成就的一个总结”。
这晚，肯特小姐在门内痛哭，她失去了自己的爱情。史蒂文斯则站在肯特小姐门口徘徊，最终选择去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并完成了自己人生的成就。
史蒂文斯再一次错失了生命中宝贵的东西——爱情。
史蒂文斯有遗憾和后悔吗？当然有。
30年后，肯特小姐的一封来信让史蒂文斯燃起希望，他试图弥补当年的错误，踏上了旅途。
为了能够和肯特小姐再次共事，他甚至不惜曲解信中的话语，在字里行间中寻找肯特小姐可能回归达林顿府的意愿。
她在信中并没有一字一句明确地表示故园重返的意愿；但遣词造句的种种委婉幽微之处在传递出这一明白无误的讯息，字里行间深深地沁透着对于她在达林顿府度过的那些岁月的怀恋之情。
在史蒂文斯几番提到关于肯特的一段难忘的回忆中，我们可以依稀看到史蒂文斯的遗憾：
某个夏日的傍晚……透过其中的一扇门（我）看到了肯特小姐在窗前的侧影，她转过身柔声叫道……家父的身影就出现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在那儿来回踱步——肯顿小姐形容得确实很形象，“就仿佛一心想找回他失落在那里的某样珍宝。”
史蒂文斯说自己对这一幕永志不忘，这是否也是因为他自己失落了某样珍宝呢？
史蒂文斯的成就经常伴随着他的巨大痛苦，他人生中每个伟大时刻的另一面就是无尽的悲哀。
03
当一切追求都变得毫无意义，我们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
看到这里，也许你会想，起码史蒂文斯在职业上有个圆满的结局。
但就在他以为自己实现了人生目标后，现实却告诉他，达林顿勋爵实际是被德国纳粹党当作棋子利用了，达林顿勋爵成了纳粹的帮凶，一生名誉尽毁。
史蒂文斯几番回避现实的残酷。
在接待英国首相和德国大使那晚，爵爷的教子明确向他说明勋爵被人利用了，他却避而不谈，找借口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并不懂国际大事，“我毫无保留地信任爵爷的判断是最为明智的。”
他一方面坚持称达林顿勋爵是位伟大的绅士，他为自己将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为这样一个人服务上而深感自豪，另一方面却又在两次截然不同的场合有意回避他是否曾为达林顿勋爵服务的话题，甚至不惜矢口否认。《长日将尽：译后记》
对于追求成为伟大管家的史蒂文斯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真相，等于抹杀了他曾经所有的付出。
往往普通人的一生就如史蒂文斯一样，在追寻人生价值的过程中，不断错失那些珍贵的情感，到头来发现自己曾经向往的那种意义所在，也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不见。
小说里几位主要的主人公的人生结局都是充满着遗憾的。
老史蒂文斯在临终前对儿子说：“我为你感到骄傲。一个好儿子。希望我对你来说也是个好父亲。但我想我并不是。”
致力于推进社会和平的达林顿勋爵则在被指责为纳粹帮凶后，陷入到一场关于名誉的官司中，最后自杀了结。
女管家肯顿小姐，在被史蒂文斯辜负后，负气投入到了一场婚姻中，并逐渐习惯了自己嫁为人妻的生活。
在生活的间隙中，她也会流露出对当时选择的遗憾：
不过，当然了，这也并不意味着，偶尔就不会有这种的时候——在极其孤独的时刻——你会想要对自己说：“我的人生犯了个个多么可怕的错误。”而且你会开始想象一种不同的生活，一种你原本可能拥有的更好的生活。
史蒂文斯的这趟旅程同样也以遗憾结束，肯顿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曾经错失的幸福再也无可找回。
那么，人生就是一趟遗憾之旅了吗？
在故事的结尾，石黑一雄借一个陌生人之口告诉史蒂文斯：
“你得学会享受你的人生。傍晚是一天当中最美好的时光。你已经做完了一天的工作。该是你搁起脚来好好享受一下的时候了。我就是这么看的。随便找个人问问，他们也都会这么说的。傍晚是一天当中最美好的时光。”
是啊，当我们用一种义无反顾的精神去追寻自己所认定的价值，那么等到暮年时分，发现那里其实只是一场空欢喜又如何呢？
正如豆友@不安的树 所说：人终生所追寻的意义，虽然破绽百出，但因为有了时间的厚度，有了过程的一唱三叹，而回味悠长。长日也许有尽时，但生命永远不会停止展现其美妙之处。
人生中真正的意义就是在追寻的过程中。等到我们老到可以回忆自己这一生时，可以学会在遗憾中回味其中的滋味，这就是人生的美妙所在了。
至于如何在世间安身立命，如何圆满的走完一生，大概永远没有完美的答案。
-END-
作者 | 阿里梅梅
参考来源 |《长日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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